香儿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卢玉贞脆生生地说道:“姑姑,那也比给那家做妾强。起早贪黑也是做活,晚上……要陪着老爷,又要生孩子,夫人气不顺了就罚跪挨打。我想着,跟我姑姑做一辈子贞女,我给她养老就是了。”
卢玉贞听完就笑了:“好孩子,这么小年纪,难为你这样有见识,也是你姑姑的福气。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你聪明。”
俞四娘指了指墙上的一副凤冠霞帔,笑道:“我们绣嫁衣的,反而自己不嫁人,说出去也是怪了,大概是见得多……”
她忽然就停住不说了。卢玉贞知道她是怕说错了话,便小声道:“你找个僻静地方,我再给你看看眼睛。”
她们两个进了后院,卢玉贞取出针包来,给她眼睛周围又施了针,心放宽了些:“看着比上次好点,这样维持着也好。你自己别多用眼,慢慢调理。”
俞四娘点点头:“我晓得了。自从开了这个铺子,我不自己动针线,就好得多。要没有你,我大概今日已经瞎了。”
她摆一摆手:“也是缘分,赶上了。”
俞四娘递了一杯茶过来,“开张那天坐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后来蒋夫人过来了,我才知道你在北边遭了险情。听说那边不太平,连南边也都被大水冲了,城里乞丐都多了好几番。早上一开门,外头躺的全是要饭的,心里真怕啊。”
卢玉贞笑道:“你们还帮忙做了些赈灾的旗子车围,可派了大用场,我还得谢谢你呢。”
俞四娘苦笑:“我们是小商户,本领有限,力所能及地帮一点。只盼着风调雨顺,少些灾荒。还是你有本事,救苦救难,我心里直替你念佛。”
她们聊了一阵,卢玉贞便起身告辞。她在街上买了些熟食,回到地藏胡同的家里,天色已晚。过了不久,方维也回来了。两个人借着夕阳余晖,安静地对坐着吃完饭,他就回了堂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过一阵子,又换一本。
卢玉贞知道他心里有事,也不打扰,默默给他倒了杯茶,自己坐在一边看书。
又过了一会,他把书放下,背着手走到外头,看着幽蓝色的天空发呆。一阵风吹过来,杏树叶子哗哗直响。
她跟着走了过去,问道:“惟时,有什么事吗?”
方维叹了口气,“我坐轿子回来,半路上忽然觉得心里虚的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似的,又想不起来。”
她想了想:“你这么心神不定,是方谨说的升官的事吗?升不升,也没什么要紧,你别太放在心上。你原是聪明冷静的人,当心一时迷了心窍,失了神智。”
方维在石凳子上坐下来,紧紧捏着那个杯子,“玉贞,有些东西,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我可以不在乎,你可以不在乎,可要是不闯,身后一大片人都没有活路。时局容不得人停下来,歇口气,只能挺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