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行舟曾带着他一寸一寸地熟悉这宅里的一草一木,故而他蹑手蹑脚走去时没撞到任何一件家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蒋行舟的榻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索了半天,才触到蒋行舟的额头,滚烫似火。

是时,蒋行舟却突然惊醒了,黑暗中瞧见了阮阳的脸,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榻上坐起来,将他轰了出去,之后重重地关上门,甚至还插上了门栓。

“蒋行舟!”阮阳急了,“你怎么样了?”

蒋行舟并不回答,他此时喉咙干疼,要说话都有点费劲。

阮阳重新摸到了窗户边上,向里探去,“蒋行舟?”

蒋行舟又拖着病躯过来关窗,阮阳收手不及,差点被夹着,蒋行舟便道:“手缩回去。”

他的声音哑得惊人,像撞碎了的钟。

阮阳不动:“你别关窗。”

蒋行舟索性由他,阮阳便听到蒋行舟又拖着步子回去了。

“你睡,我陪你。”阮阳就在窗户下面靠着墙坐了下来,蒋行舟躺着的床榻就在窗子旁边,他在这里能听到蒋行舟沉重的呼吸声,“很难受吧……?”

蒋行舟咳了很多下,一下比一下沉,咳嗽声一下比一下枯,然后轻轻地说:“得了时疫的,十之有八九都是不治而亡,更何况……”没有药了。

这话好像是在告诉阮阳他快死了,可平常的蒋行舟从来不会这样的,多日的病痛已将他折磨得没个人形,连往常那高飞孤云的傲骨也荡然无存。

阮阳咬着下唇,“你不会的,安心养病,你会好的。”

蒋行舟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咳嗽了,咳完了又问阮阳:“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又不会死的。”

蒋行舟轻轻笑了笑,他实在太虚弱了,笑的时候都带出来了那种风箱般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阮阳以为蒋行舟睡着了,却听蒋行舟声音幽微地开口,“阮阳,时机成熟了吗?”

阮阳明白他在说什么,沉默作答:“……”

“还没有?”蒋行舟代替他说了,“我如果死了,你会后悔自己没有告诉我这些事吗?”

“你不会死。”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在太岁谷的时候,我想,你绝对不能死。但再一想,谁没有死的时候,不同的是,有人死前心愿未了罢了。”

“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阮阳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你不会死的,不要瞎说。”

阮阳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他不会安慰人,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听见蒋行舟说:“我想听你讲讲你的故事。”

阮阳几次张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