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误会一场

虽然说中心颇有不舍,自打被自家师父勒令出师后,青年道士也曾试图回返道观,但奈何压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入世闯荡去……

其实,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这么多年来如梦似幻,至今他自己都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在青年道士心中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他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前世本名陈玄,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生活平淡如的普通人。前世,在那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人们终日里忙忙碌碌,为了生活,为了利益,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的自己,其中不少人戾气太重,更是似乎将整个社会的风气都带得浮躁起来。而他,也不过是这片汪洋中毫不起眼的那么一粒海沙。

要说前世有哪些与众不同,或许也就是他平日里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虽不求神拜佛,但对于古之先贤的思想哲理还是颇为认同甚至以之作为行事准则的。道家的清净自然,儒门的知行合一,佛教的明心见性,他一直认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历经千古而不衰的处事道理。所以前世相比于整个社会的略显浮躁,他反而是一直以来生活态度都相当的淡然。

奈何世间的事本就是祸兮福所倚,童年时家境的优渥没有让他迷失自我,少年后生活的苦难也不曾将他击倒,最后却是依旧逃不脱命运的玩笑,因为癌症,他悄然无声的在病床上为自己的人生划上句点。然而同样还有后半句,福兮祸所伏,于是乎,他又转世了?不,或许用重生更合适,毕竟他发现自己从小长相就和所谓前世一模一样。对于这样的超自然现象,反正他陈玄一直都挺看得开的,特别是系统的学习道学之后,那更是不挂于心。

可他又不是什么修炼过“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仙家高人,哪怕再怎样不滞于物,不挂于心,他也得果腹充饥啊。于是乎,自从下山以后,陈玄靠着张厚脸皮,一路上一边借宿,一边靠着自己现在这副好身体,和一身的劲力干点苦力活赚点路费盘缠。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去了半月有余,陈玄在淳朴而又热心肠的老百姓指引下,从平凉府跋山涉水来到了太原府。而他也从刚下山时,因为空气质量太差,让他很是不适,造成的颇有些病恹恹的模样,到现在逐渐适应,面色体态变得健康了起来。一身道袍虽然因为褪色,显得有些老旧,却胜在气质缥缈,倒真有那么几分得道全真的架势。扯远了,话说回来,陈玄之所以从平凉府来到了太原府,概是因为他的目的地是紫禁城。

说到紫禁城,那现在肯定就是明清两代之一了,毕竟元大都虽然也在北京,不过那时候可没有紫禁城。而他之所以去京城,也是因为在游历途中看见的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一个个的全都留的是金钱鼠尾。

看那些在各个府城内飞扬跋扈,逗鸟听曲的八旗子弟,一个个的身体虽然看似气血旺盛,但不过是些银样蜡枪头,根本就是些外强中干的地痞流氓。其中甚至有不少八旗子弟,据他观瞧,那真是瘦骨嶙峋、弱不胜衣,眼眶深陷、瞳孔涣散,妥妥的毒性已深,死期不远的形象。再看看百姓,大都在将他们的勤劳刻在长满老茧的双手上,将他们的朴实画在了满脸风霜的皱纹里。但,无论是面对微官末吏,还是面对地主老财,亦或是面对那些地痞流氓,他们总是在忍让,他们总是选择平静的去接受,而不是奋起。

不用想,这不可能是其他任何时代,这肯定是即将山河破碎的清末,这个华夏历史上最屈辱的时代。途中在某个茶肆遇到个满身酸腐气息的落魄秀才,向他一打听,果不其然,清末,而且正是这“改天换地百年间,人世旧貌换新颜”中至关重要的几个时期之一,宣统元年,距宣统三年的辛亥革命已经是不远。

知道年份后,陈玄感觉武昌的枪声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了,这愈发坚定他向京城进发的决心,“先去京城脚下看看当前形势,然后从天津、上海、广州一路看看吧,找个机会,加入同盟会,参加革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既然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决定,陈玄也不耽搁,到了太原府,找了处人流量比较大的位置,单手将今早上路拾捡来的木柴从背上卸下来,轻轻的摆放在身前。然后做了一组钓蟾功,恢复元气,准备卖完木柴再度上路。

“咕呱”的声响从陈玄的身体内发出,引得一些路过的老百姓啧啧称奇。清末时期会那么点武术或者说懂得点武术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不少懂的人却闭口不谈,他们知道这是桩功,并且是功力不俗练到了相当高的程度才有的表现,哪里敢惹,赶紧绕道而行,生怕惹到这个状似年轻的硬茬子。

而在路过的行人中,有一人,身着皂色的粗布衣服,戴着个斗笠让人看不清楚容貌,只是从身材上来看略微有些清瘦,身高不算矮,却也算不得高大,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威风凛凛,手掌布满了老茧,指节显得相当的粗大,一看就必然是遒劲有力。这样一个一看就有些不对劲的怪人,此时正急急而行,而在听到到了陈玄正在运使的钓蟾功,在急急而行的同时终于是略微停步了一下,推了推斗笠沿,侧过头看了眼已经收功的陈玄,喃喃道:“内腑震鸣?虎豹雷音?高手啊……莫非……看来我得更快一点……”自顾自的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此人又把斗笠向下一按,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太原府西门走了出去。

同时,另一边,陈玄收功以后,以很快的速度买掉了木柴,又从路边的摊贩那儿买了些干粮,灌满了几个用竹子做的水壶,也立马动身,向着目的地进发。而他既然是奔着京城去的,他的路线当然也是自西门而出,不过片刻,同样接受完守门兵丁的盘查,出西门直奔张家口方向而去。

……………………

出得城来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陈玄自出城以来,便发现这越远离太原城,城郊村落的百姓就生活越清苦一些,但他们的脸上相比城内百姓略有些麻木感的面无表情,一个个反而时不时向路过的他问声好,甚至主动询问是否需要休息一下或者需要补充水。看着他们皱皱巴巴的脸上还夹杂着些许田地里务农沾上的泥渍,咧着嘴,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发自内心的朝着自己笑,笑得如此真实,陈玄感到了自下山来少有的宁静与温馨。“真诚的笑容果然是这个世上最治愈人心的药剂啊”心里面这样想着,然后婉拒了村民的好意,继续向前。

走出去才没多久,刚到道路两旁的杨树越来越茂密,渺无人迹的时候,道路中央却突然窜出来一个皂色粗布衣打扮,戴着斗笠,身材清瘦的男子,横在了陈玄前进的路上。

正在陈玄一愣一愣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清瘦男子却把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然后放在了路旁杨树林的落叶堆上,二话没说一个箭步,一瞬之间便快速欺身到了陈玄的身前,而在接近的同时就已经完成了收、蓄、运、发的过程,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待到他刚从懵逼状态中稍稍的缓解,还没来得及张嘴询问。沙包大?当然不,明明比沙包还大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即将命中自己。

陈玄一刹间根本来不及反应,还好他多年来练习钓蟾功和太极拳的底子在那里,肌肉记忆在应激反应作用下,潜意识自然而然的就作起了钓蟾功的劲力,却不是运力于掌中,而是力贯双足,向下发力,整个身体向后一跃,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右掌单掌一招颇有些不规则的单鞭,托住这一计冲拳,而后把对手往自己跳跃的方向一扯,便要破解对手攻势,再利用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的道理,待对手拳势变老露出破绽,再行反击。

不料,当他正欲卸劲,却发现右掌中并无劲力传来,心想,“莫非这是哪位前辈高人在考校我的武功?”抬头一看,只见此人看长相约莫有个40岁上下,上唇横着两寸短须,颇有些宗师风采。此时脸上带着惋惜的神色,手中却并无收招的意思。

陈玄这才惊觉这大叔刚才定然是在自己应对的同时就已经明了若是招式用老,便会被自己抓住破绽,于是强行收住去势,从刚才的右脚向前,迈步冲拳的姿势顺势变成了左脚向前的起手式。这可把陈玄吓了一跳,做到这一点,便如武侠小说里所说的一般,这一拳下去若是有十分力,你体内就还有二十分的力,才能够刹得住车,收得住拳,陈玄自问也能做到,可是那种情况下自己打出去这拳,劲力估计比不上眼前这位“前辈”,“这前辈功力比我高啊……”陈玄心里暗暗叫苦。

接下来,这位正在惋惜的“前辈”终于是又开口说话了,可话刚说完,陈玄就从刚才的一脸懵逼进化到了十脸懵逼状态……

“方外之人,少年英杰,武艺甚佳……奈何助贼啊……”刚说完已经是破开起手式准备再次动手了。

这边的陈玄心说“方外之人?嗯,是我。少年英杰,哎呀,马马虎虎算是吧,武艺甚佳,嘿嘿,多谢夸奖……但是……谁能帮我解释一下奈何助贼是个什么意思啊?”陈玄此刻的脸上仿佛写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不过下一刻,他一点都不再迷茫,因为他心里已经掀茶几了!

比沙包还大的拳头,带着破风之声,又直奔他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