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中,清瘦中年武师与陈玄交手不过片刻,已经尽占上风,照现在的状况,不出二十回合,陈玄就必然落败饮恨。
陈玄自然也是知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奈何老前辈甫一出手,便已经是尽占先机。只见这中年武师,拳、掌、指、爪四式连环,变换之间,好似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又仿佛浑然天成,毫无破绽。随后的攻击更是疾风骤雨不停歇,逼得陈玄是左支右绌。
如果仅仅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陈玄被动至如此地步,偏得这位大叔不仅是招招精妙,更加是式式狠辣,膝击、肘击、鞭腿,期间甚至试图用擒拿手将陈玄分筋错骨。
这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专诸再生也不过如此了,可自己也不是吴王僚啊,根本都与他素昧平生,何况自己一个孤儿,直到最近才出师入世,不可能是家恨世仇。自己一路上看到些行事太过的地痞恶霸,确实略施惩戒过,但就那些人,哪里请得到这样一位前辈高人来对付我。
心念转电之间,陈玄也估摸出了整件事情的大概,眼前这位中年武师,面相虽说有些凌厉,但眉宇、神色之间正气凛然,显然并不是什么心怀魍魉魑魅之徒,既然刚才这前辈说他陈玄奈何助贼,看来十有是把自己当做了助纣为虐的贼人。
就在陈玄将心绪放在对决以外,思考应对之策的时候,这位前辈,可不会给他犯错的机会,先是一计炮拳,找准陈玄溜号的瞬间,不再留力,体内劲力勃然而发,以沛不可挡之势轰开了陈玄的防御圈,随后弓腰,踏马,侧身,正是八极崩,铁山靠。
而陈玄被破开中门后,心里面先是一惊,随后不敢怠慢,也顾不上自省自己的愚蠢,沉肩松胯,体内却凝起全身劲力,准备硬扛这招铁山靠。
说起来很久,实际上不过白驹过隙如一刹,铁山靠已经携崩山裂石一往无前的气势而到,就在此时陈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也来不及思考可行性,身体随着思想立即做出反应,将身子一侧,用自己身体的左侧硬接这一计铁山靠,随后感到整个身体,特别是左侧的心肺脾肾等脏器器官如遭雷击,若不能借势卸力,怕是将横死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陈玄忍住内伤,借着左侧身体传来的巨力,倚靠着对手的背部,逆时针转了一圈,然后强行凝起钓蟾功的劲力,将这去势分化成两股力量,以一个揽雀尾的姿势,左掌为辅,右掌一推,将对手推得向前飞扑出去。
此时的中年武师,刚才那计抱着必杀信念的铁山靠一出,确确实实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所以即使陈玄受创之下,一瞬间也就只能做到将他往前推送,他也同样无力抵抗,就这样直挺挺的往前飞扑出去,但,毕竟他功力深厚,技击经验丰富,在空中将身体蜷缩为一团,落地瞬间向前一滚就恢复了战斗姿态。而陈玄则是逆时针不停的向外转圈,转了好几圈,终于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缓了过来,便运起劲力,侧身一个马步,将那一计铁山靠剩余的力量引导传入了地面。
“噗……”一口老血吐出来,陈玄庆幸自己好歹算是撑住了,内腑虽说受创,但也是还能接受的,不到影响战斗能力的程度。短短三十回合,陈玄觉得就像是踩着三个鸡蛋在悬崖上跳舞,“呼,险险就成了时空管理局的又一桩笑料。”度过险关,陈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复制曾经广为流传的,穿越到东汉吃桂花饼的美丽传说……”
之前那场短暂却又凶险至极的生死搏杀已经过去,双方都抓紧时间呼吸吐纳,回复气力……
那位中年武师毕竟功力胜过陈玄,虽说没能做到一击致命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但毕竟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姿态稍微狼狈了点儿,须臾间他已经是回复了过来,倒也没急着动手,反而是一脸正气的斥责陈玄,“清廷无道,丧权辱国,举国上下,凡有识之士,无不痛恨,你小小年纪,练得一身好武艺,殊为不易,何故做那鞑虏鹰犬!知耻否?”眼神刚毅果决,斥声状若雷霆,似乎是誓要将陈玄羞得无地自容。
与他对面而立的陈玄所练钓蟾功本来就是站桩养气,强化脏腑功能的功夫,加之身强力壮,年纪是身体状态巅峰时期,靠着这副好身板,比起他对面的中年武师回复的速度,倒也就慢了十几秒。刚长出一口气,结果对方这一番“义正辞严”,他差点恨不得再喷一口老血出来,“这位老伯,我如果是朝廷的人,要对付你这样的高手,我干嘛一个人出动啊……我只不过是路过打酱油的,你给我这顶大帽子我可戴不住……”
虽然听不懂啥叫打酱油的,但路过是啥意思,中年武师还是知道的,而且转念一想,倒是也没说错,真还有点道理。但自己所行乃是非常之事,自己所护之人,更是系天下兴衰于一身的重要人物,不然哪里会仅仅是有所怀疑便要痛下杀手,于是乎,心想,“确实是我太过于谨小慎微了,但凡举大事不可心怀侥幸,钝初的行踪绝不可泄露!既如此,快速击败这后生,打昏后捆起来,再行上路吧……”
正欲开口回话,“砰!砰!”却听得从东面传来了枪声。霎时间,中年武师血灌瞳仁,神色巨变,怒发冲冠之姿就如同寺庙中供奉的怒目金刚,对着陈玄怒吼一声,“调虎离山!!!贼道!卑鄙!”说完也压根不管目瞪狗呆的陈玄,运足他全身劲力,以自然门轻功,大步流星飞一般的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急急而奔。
………………
待到他赶到马车的时候,只见到自己的老友正以马车为掩体,躲在马车后不断的开枪,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四五个穿着清廷制式服装的大辫子清兵,正在几块大石头后面,躲避着他老友的射击。见到老友还没出事,中年武师心中一喜,可心知弹药总有消耗完的时候,不敢怠慢,“快一点……再快一点……”催促着自己向老友的地方赶过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自己即将赶到的时候,右耳边,却传来一阵刀剑破空之声,中年武师本欲以伤换过,奈何右耳边来人不仅是个高手,还像是提前洞悉了他的想法,封死了他的路线。他倒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但如果自己死了,面对当前形势,他那老友那怕不是生死注定,更可能会被这群人带去紫禁城,备受鞑子的凌辱。迫不得已,他只能侧身躲了过去,却丧失了前进的机会,稳住身形后也没看向来人是谁,直接向其抢攻,做着在对方看来的无用之功。
待看清来人面貌,中年武师怒火更盛,高声呵骂到:“铁善!!!若钝初出事,吾百世千劫亦必食汝肉!寝汝皮!”
被他称为铁善的男子,若是只看相貌,当得起一声浊世佳公子,但气质却根本与什么温润如玉一类的形容词沾不上边。嘴边虽然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却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手中单刀上下翻飞,出招尽是有进无退,有死无生。万般无奈之下,赤手空拳的中年武师,这抢攻只能被迫中止,落得个无疾而终,徒劳无功。
错开几个身位以后,这名被中年武师称作铁善的男子突然止住了若有若无的淡笑与眼中的杀意,平铺直叙的说着仿佛与他无关的故事,“杜心五……当你和宋教仁才从东瀛上船的同时,我就已经接到了密报,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们所谓的那什么崇高的理想,什么建立民主共和,都是臭狗屎,一文不值,刀架在脖子的时候,照样什么都会说……”说着说着说着,铁善的目光越发的阴鸷,“不过你们倒也不笨,一路上又是坐船又是火车的,结果却全都是些用来鱼目混珠的假把式,如果让你们再跑几天,怕就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吧……可惜啊……啧啧啧……你为了保护宋教仁的安全自己做车夫,不过你瞧瞧,你哪里像车夫嘛……哈哈哈哈哈……”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张狂。
慕的,笑声戛然而止,铁善拿起单刀,用舌尖卷着刀刃轻轻的舔舐着,直勾勾的盯着杜心五,“我更想要个活着的宋教仁,而不是死了的,但有时候,我也没得选择,不过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有选择哦,你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呢?”一边说,一边学着女性摇曳生姿的珊珊莲步,极尽浮夸之能事,用指尖勾着刀走向杜心五。
杜心五双手握拳,青筋爬满了他的拳头和额头,纵横天下几十年来,大风大浪历经无数都撑了过来,头一次,杜心五头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助,甚至是绝望。自己就像走进了死胡同,两难的抉择,自己的生死,宋教仁的生死,却无论那种选择最后都是绝地。不消片刻,杜心五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闭上双眼,不一会儿眼角有泪痕隐现,泛起浅笑。“大丈夫死则死矣,钝初只要还活着,咱们的同志就还有机会营救他,天下可无我杜慎媿,但不可无他宋钝初……”
家贫出孝子,国难现英雄。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些人,不在乎不计较不妥协,燃尽每一滴血,只愿有朝一日能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突然,杜心五又转过头,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一般看着铁善,眼中满是蔑视和同情,“滚滚洪流,你们堵得住一时,堵得了万世千秋吗?”随后放声畅笑“哈……哈……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
忽然,林中传来一句,“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而后……
“看我的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