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日过去,李修仍旧没有回京。玉河不去过问他的事,难得亲去监工。
万丈高楼平地起。匠人日夜劳作,那楼每日一截地向天上指去。盛京城里的小童常来楼前玩耍,玉河与皇帝坐在对面的小阁楼上看。这阵子皇帝来帖请人,她懒得去。落空几次,他自己偷偷出宫来找人,原话是“看你健在否”。
现下,就着秋风美酒,玉河与他作别。
说是来送高楼,但她毕竟不能真的等到竣工之期。父亲刚刚登基,燕墟不知多少国务还等着她去处理。长则半月,短则七日,她便启程。
皇帝听得怅然。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道:“一晃十二年,公主仍与世有争么?”
玉河但笑不语。
“记得当年在你府上借住时,你总黏着我请教这个请教那个。那时候你爱梳……”他在玉河的头顶比划着,“这样的一个发髻,没有钗环首饰,一个人时也不大爱笑,活像个故作老成的假小子。”
那年的玉河小小的个子,比现在清瘦得多,可脸颊上仍有婴儿肥。如此一来,硬做出的大人态便略显滑稽。或许因为初涉朝政,年轻人难免急于求成,所以把不加掩饰的野心写在脸上,令人总觉得她有备而来,随时准备不择手段踩着你更上一层楼。
很奇怪,那样的玉河,还是让人移不开眼。
段玉河的巫术,便是你明知道她要踩着你往高攀,却仍然心甘情愿地让她踏上来。
“实话说,是怕你色迷心窍,想把我娶回去。”
皇帝笑了:“实话说,适得其反。我一天中有四个时辰都在想把你那傻乎乎的发髻揪开。”
“好哇,那时你端正得很,”玉河挑眉,“看不出来竟有这种癖好。”
“对别人没有。”
“万幸!”
“你记得吗?有一日你偷偷带我去城外骑马,途中下了大雨。当天夜里燕帝要宴请我们,眼看就要赶不上。我们在一个棚子里望着雨幕傻等。”
“你急得不行,非要冒雨回去。”玉河勾了勾唇角。
“你却沉着得不像话。扬着那小发髻说:‘一国太子失约御前固然不妥,但你现在赶回去,若更衣濯发,便势必要迟到,否则便狼狈失仪。况且雨天难行,若发生意外,或染风寒,更是得不偿失。因为此事迫在眉睫,才显得万分重大。但一次失约并不是大事。你人在异国,只要解释清楚,我皇叔并不会怪罪你。为人君主者,贵在坦然大方,不失国体。虽有燃眉之急,也勿为惧意支配。’”
“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人师!”玉河抗议,“我只不过随口劝了你几句,绝没有讲这么多大道理,在你回忆中我原来是个这样烦人的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