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珍把包好的红包给她们和佣仆分过,按规矩姨太太们不能立刻离开,只得强打精神说闲话,不久就冷下场来,皆心神不定地坐着,不晓哪房在放烟花,五颜六色地映亮窗墉,英珍道疲倦要歇息了,她们才舒口气,如释大赦地退出房外。
她洗漱后捻灭灯,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困意,索性披衣下去,走到窗前观赏烟花,却没看多久就放完了,院墙许久没有打理,霉斑大片地涂在粉白墙面上,倒像是天然而成的山水画,前廊的灯笼照亮阶前柱子剥落的红漆,一股子破败之息四处弥漫,下雨了,一丝丝的飘,细看,不是雨,是雪。
英珍听见明间有电话响,许久也没人接,却还在不死心地响着。
鸣凤她们不晓躲哪里白相去了,英珍走出房去接起:“是谁呢?”那头有旦角在咿呀唱戏,却无人说话,她以为是找聂云藩的:“老爷出去了,我也找不到他!”
却听见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你看见下雪了么?”是姚谦:“只要上海下雪,苏州也会下的!”
英珍不知怎地,眼底泛起一层薄泪,他总在试图勾起对于往昔的回忆,却不知那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上海如今每年都会下雪,已经不是稀罕事。”她望向玻璃上贴着喜鹊登枝,雪花形状模糊的往上扑。
姚谦低嗯一声,缓缓道:“你瞧我们错过了多少啊!你还爱我么?”
英珍想他那样内敛傲慢的人,怎会问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喝醉了,才打电话来耍酒疯,却不回答,只把细细的电话线在手指上一圈圈缠绕,越缠越紧,勒得发疼,再一圈圈地松开,看着红红的缠印子出神,姚谦也没有再说话,她听见有脚步窸窣声,还有嘀咕笑声,是鸣凤她们由远及近,这才开口道:“佣人回来了”
她听见咯噔一声,电话很轻地挂断了。
大年初二时,园里一株老梅绽了半树花,英珍和鸣凤在折枝时,阿春找来说:“周太太在明间等着。”周太太指的是桂巧。
英珍也不着急,继续拣她的花枝,待够用后走回房,洗净手才去见她。
两人说起她哥嫂丧葬的事,英珍吃口茶问:“桂姗现在跟着谁过呢?”
桂巧道:“和大姐姐夫住在一起,她帮着照看孩子,大姐在厂里寻了份杂活干,姐夫也没说甚么。”顿了顿,皱起柳眉:“苏州那边的入室盗窃案迟迟没有眉目!”
英珍听她提过被偷了两大箱的钱财,桂珠的丈夫想起就心在滴血,据他说丈人在世时是打算把箱子给他的。
“这样的案子很难办,报纸上说有一团伙走哪偷哪,得手一笔就往下一个城市跑,来无影去无踪,警察也无能为力。更况苏州那样的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