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悄悄瞧了一眼蔺泽的神情,垂首斟酌着低声开口。
“方才侯府老夫人的院里,国公府的老太太大闹了一场,说是虞大姑娘伤了身子,于子嗣上无望,嚷着要和侯府废掉婚约。后来国公爷一家也赶了过去,闹得似乎有些不大愉快。属下听了听,这两家的婚约想必是真的要废除掉了。”
李乐说完后,又抬眼悄悄觑了一眼蔺泽的脸色。
王爷对这位虞大姑娘不大一般,这他是肯定能看得出来的。原本国公府与侯府断了婚约,也是一桩好事,可这虞大姑娘若是身子真的不行
李乐也不敢想得太深,但蔺泽的婚事一直都是宫里那几位贵人挂在心上的事。
蔺泽本就出身尊贵,且又是圣上的心腹,颇得权势。他与谁家贵女结亲,落在旁人的眼里,便是一次权柄的交接流转。
而王爷的生母良太妃娘娘,可是十分想要替王爷做主婚事的。只是一直碍于王爷冷淡的态度,才未曾得手。
侯府的嫡出长女固然是很不错,可若真身子有亏,一直想要插手其中的良太妃娘娘自然是乐见其成,而皇上和太后,只怕也不会应允。
要上玉碟的皇家儿媳,自然不能是身子有亏的女子。
李乐心中边默默思量着,边接二连三的连连偷瞧蔺泽的眼神。
蔺泽那双狭长清冷的桃花眼依旧是无动无波,不管李乐来前来后,他一直在淡淡瞧着手中的折扇,便是听到李乐低声说虞幼宜身子有损时,也没甚么其余的反应。
唯有听到国公府和连阳侯府的婚约要作废时,那双眼睛里的淡淡神色才稍微波动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快得仿佛是李乐的错觉一般。
李乐正继续在心中默默琢磨虞幼宜的事时,那双眼睛不知何时淡淡地移了过来,直到李乐偶然间一晃,才看见蔺泽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要你平日里做暗卫首领似乎是有些屈才了,我瞧你这玲珑心思,做个王府总管好像也不错。”
李乐一怔,立刻十分尴尬地收起了心里的那些思绪。也是,王爷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开始操心起王爷的终身大事来了,好似是有些太早了。
他继续道:“后院的情况已经被虞大姑娘控制住了,虞老夫人和柳老太太瞧着是正往那边去,还特意吩咐了不要惊动前院的侯爷。”
李乐说这些时,并未回避旁边的蔺尧。蔺尧一直眼波含笑地望着远处的羞红了脸的贵女们,此刻却突然笑了一声。
“虞侯是个直爽性子,知晓后定然是要当场发飙的。不说这个,我瞧着,这儿似乎有个人心中正窃喜着什么呢。”
蔺泽冷冷出声,“窃喜?”
蔺尧依旧望着远处的姑娘们,但开口却是与蔺泽说话。
他声音略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国公府也是城中举足轻重的人家,这婚约又是两边的长辈定下来的,名正且言顺。不过如今既是要废弃了,兄长,你可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旁边一阵窸窣之声,蔺尧收回眼神,看向身旁的蔺泽。
却见蔺泽面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淡之情,反而是带了一丝淡淡笑意。
“趁虚而入?原本就不是那孟流寒的缘分,又何来趁虚而入一说。”
蔺尧一愣,看着蔺泽转身准备走开。他心里一顿,忍不住开口道:“那母妃那里呢?母妃是不会允许你这般的,她早就有属意的——”
蔺泽侧目,面上淡淡笑意已经消失,变成了无比冷淡的神情。
“既是我的事情,便从不需他人来替我决定。”
蔺尧噤了声,脸上那些恣意自在的神情逐渐消失,变得有些怔忡发愣。
蔺泽没再多说,只转身离去。
蔺尧一个人在原处发呆。
后院中,两位老夫人和虞幼宜一起,已经走到了拿下虞静珠的那处院落门口。
原本站在院门口的衡安郡主,一听见几人的动静后,便又溜到了一旁悄悄躲藏着。
她其实只是看不惯虞幼宜,才悄悄注意着她。谁知偶然间便听见了虞楚和安季成那一番话,她当时没有多想,立刻就跟了过来。
她想瞧瞧,连阳侯府的后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院中,虞楚也赶到了此处,安季成自觉不好掺和侯府的家事,况且还是这么大的丑事,便仍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回了前院。
而虞玉那边,虞楚暂且按下此事,不准备惊动他,只等着先顺顺当当把贵客们送走了后。再来慢慢与虞玉说这事。
他怕虞玉会接受不了。
事实上,他就已经先受不了了。
虞楚一奔来后院,立刻便找人问了虞静珠的下落。虞静珠的事被虞幼宜悄悄按下,后院的奴仆们都不知道。还是问了芝兰院的人后,虞楚才知晓虞静珠究竟在何处。
他赶到这边的院子后,看着外面几个看守院门的婆子,还有院内一些奴仆,以及前面正屋里那么些个人,他立刻就知道,来不及了。
之前虞楚一听安季成的话就往这边赶,就是想拦下虞静珠那个愚蠢又害人害己的念头,谁知,还是没能赶得上。
他稍微往院里走了几步,瞧见屋内有个旁的贵女,似乎是和虞幼宜交好的羊家大姑娘。而地上匍匐着衣衫不整的梁文彬,似乎是受了什么打,有些不省人事。
再靠里,那张层层纱幔遮掩住的寝榻旁,有两三个面色凝重严肃的婆子守在榻前,似乎看管着什么人。
直到看到这里,他心里依旧忍不住侥幸地想着。或许,或许不是虞静珠,或许是别的什么人,或者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只是他和安季成想得太多,误会了而已。
可地上落着的,分明是一条藕色的芙蓉绣样腰封,一旁又有两只似乎是凌乱踢掉的女子绣鞋。
虞楚不敢再看。
床榻上,遮掩在层层纱幔后的人是谁,昭然若揭。
虞幼宜和两位老夫人进了院子后,便看毫无形象地坐在正屋的阶前,神情呆滞,身形微颤的虞楚。
而正屋内,还依稀有些女子的啜泣声,和一些慌乱辩解的声音。
“芷凝。”虞幼宜进屋,低声唤了一声羊芷凝。面色难看的羊芷凝回神,让出一条路与前面的两位长辈。
虞老夫人一踏入屋内,床榻中传出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虞静珠有些瑟缩地躲在其中不敢出来,她不知道来者是谁,可听屋内奴仆声音骤然变小,便明白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难道,难道是虞景来了?
虞静珠眼神飘忽乱撞,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做这个决定前的那番破釜沉舟的心情,她当下害怕得不行,又羞恨不已。
这里明明没有人,又离前面甚远,为何虞幼宜一来便拿下了她!
虞老夫人到近处,守在床榻旁的婆子们让开,纱幔中躲躲藏藏的虞静珠顿时被虞老夫人看了个一干二净。
虞静珠一怔,那旁边的老虔婆她认识,是虞幼宜的外祖母。可这一位是谁,她怎的从未见过?
虞老夫人离府前,虞静珠还只是个未记事的幼童,连模样都没怎么长开,自然也记不得这位是谁。而虞老夫人回府后,虞静珠已经被关了起来,连许氏被虞景追杀的事情都不晓得,自然也不知道虞老夫人回来的事。
虞静珠心中百转千回,这是侯府丑事,非外人是不得进的。难道,难道这是梁府的长辈?
她心里一顿,立刻泫然欲泣地慢慢挪动过来伤心道:“老太太,梁公子他,梁公子他对我动手动脚,我挣扎不得,便被他糟蹋至此,梁府,梁府可要给我个说法!”
一旁昏昏沉沉的梁文彬听了这句后立刻精神了起来,他看着床上方才还在与自己百般缠绵的女子,咬牙切齿。
“明明是你说带我去前院,结果带着我来了此处,又百般地做出那些媚态!怎么能全怪我头上!”
虞老夫人没说话,她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虞静珠。
躲在床榻一角的虞静珠发髻微散,几缕耳发勾在脸颊旁,有些风尘女子的模样。
此刻她满眼含泪,身上只穿了一件莲纹肚兜,松松垮垮地披着一层纯白中衣,似乎十分怯缩害怕。
“长得倒是和许氏很有些相像。”
一旁的柳老太太没说话,但面色极其难看。虞静珠此事若不是被发现的及时,又立刻按了下来,传出去后侯府其余的子女都别想议亲了!
虞幼宜在一旁低声道:“祖母勿怪芝兰院的下人,原本下人们都看得死死的,但二妹妹在院里放了把火,下人们害怕波及前院,慌忙救火之中才让二妹妹钻了空子。”
外面坐着的虞楚听了这句后直接猛地站了起来,身形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