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她现在深知自己心性简单,嘴巴也是有点没遮拦的,还是不问的好。若是给她知道了,万一不小心被他人套了话去,岂不是害了虞幼宜。

她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如今已经缜密细腻了许多,隐约有些虞幼宜和羊芷凝的模样了。

三个姑娘坐在这里,陪着愣愣发神的虞幼宜。

虞幼宜心里不断回响着方才那婆子惊恐的语气。

虞静珠,不是侯府的血脉?

她心里一直知道许氏此人很不简单,也猜到许氏在闺阁内拼着自己的清誉对虞景下手,其中必有内情。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也压根就想不到这一层去。

她心里慢慢回想起从前梦到的虞幼宜的记忆,还有李嬷嬷告诉她的事。

许氏闺阁失身,直到怀胎三月才被许府中的人发现。虞景深感自己做错了事耽误了许氏,便偷偷把许氏养作外室,最后,许氏揣着肚子进了侯府。

这一切事情,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人去怀疑过许氏为何会做此丑事。两家都顾着遮掩这桩阴私,也不好大张旗鼓地细细去查。

许念白一个闺阁女子,失身于虞景,那肚里的孩子自然就是虞家的血脉,有谁会去多想呢?

可若,可若许念白其实在失身虞景之前,便有了身孕呢?

虞幼宜甚至不愿再深想,若虞静珠真的不是侯府的血脉,那这么些年,柳霜岚的病逝,从前虞幼宜殒命,那个命丧黄泉的娇俏姨娘闵氏,甚至被冤死的许老爷一家,病死狱中的虞景,断了腿落魄街头的虞楚。

这其中折损的许许多多人,他们到死都没能知道,自己是因为那个龌龊的秘密,被许氏断送了一生。

虞幼宜浑身上下冰凉不已,她心中慢慢回想着落了双生胎后在床上挣扎死去的幼宜,孟流寒身不由己的隐忍,国公府早逝的李氏,这些人,这些人竟然只是因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假侯府小姐,而身陷囹圄。

她知道许氏手段不简单,也知道她心思阴毒不似寻常,可她却没想到,许氏不止于此,她还有滔天的胆子,干下了这些骇人听闻的事。

虞幼宜如此反常的神情和姿态,并不是因为虞静珠不是侯府血脉这件事。她是做过主母的人,天大的事情,她依旧能够做到至少面不改色地面对旁人。

可从前的虞幼宜,竟然只是因为连亲族都算不上的女子而死。孟流寒也因为一个假侯府千金,和虞幼宜抱憾终生。

这才是让她失态至此的真正原因。

若是从前那个柔和怯弱的嫡长女还在,知晓了这件事后,不知道是哭是笑。

或许,就是像她现在这般。

她是虞幼宜,虞幼宜也是她。

羊芷凝看着虞幼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胆战心惊。

几人都没说话,都只盼着虞幼宜快快恢复过来,重新变成平日里那个气度逼人,谈笑有度,端庄稳重的虞大姑娘。

虞幼宜慢慢抬起手,轻轻握着羊芷凝的手腕。羊芷凝立刻回握住她,“你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说就好,不用担心。”

她听见虞幼宜缥缈不定的声音传来。

“一会儿,你与羊夫人羊老爷说在府上稍留片刻时,一定要悄悄地,千万别引人注目,只当是你们一家之间闲谈便是,千万不要让他人起了疑心。”

羊芷凝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吧,不要担忧。”

虞幼宜这才点了点头。

她瞟见一旁耸拉着眉头的孟凌,第一次有些真心羡慕起她来。

不过一会儿,白蔷便领着刘嬷嬷回到这边。

刘嬷嬷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今日是虞景生辰,她脸上正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连花白的头发丝似乎都精神了几分。

刘嬷嬷瞧见虞幼宜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住,心里那些高兴热闹的情绪也慢慢散去,无端地涌上一股不安的神情。

她是侯府里最早接触到虞幼宜的人,从京郊庄子前接虞幼宜回府时,虞幼宜从容不迫的态度,清丽婉转的笑容,映着那时的纷扬桃花,在刘嬷嬷心里留下很深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几乎就是那时,刘嬷嬷虽然还不大把虞幼宜当回事,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虞幼宜绝非俗物。

那时翩翩不俗的女子,此刻正失魂落魄地倚靠在小宴亭的栏杆边。能让虞幼宜变成这样的,一定是大事,而且是相当大的事。

走到虞幼宜面前的刘嬷嬷,脸上已经寻不见一丝高兴的神情。她十分谨慎地给虞幼宜行了个礼,“大姑娘,湘竹说您叫老奴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虞幼宜回神,潋滟双眼转向刘嬷嬷,心中空白了一瞬才慢慢理清思绪。

“刘嬷嬷,你还记得阿燕姑娘的住处么?我有一要紧事,你立刻悄悄地出府去把阿燕寻来,再悄悄地带回府中。今日侯府各处都有人把守,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的石彩用尽了,要赶紧把送给父亲的画补上两笔。他们听了这个,定然不会多想。”

刘嬷嬷立刻稳稳地应了下来,她正退后了两步,虞幼宜忽地想起一事,又叫住了她附耳低声吩咐了两句。

“今日侯府瞩目,一会儿是少不得去墨斋走一趟做个样子的。你到那里后,悄悄地帮我问一问那儿的掌柜,多年前,在他这里买了那套石彩的戏子,是不是叫花霖。”

虞幼宜心中记起那日墨斋老板说的话,说这石彩珍贵,从前也只卖出去过一套,似乎是卖与了一位伶人。而琅玕阁里柳霜岚的那幅竹君子,用的便是这石彩。

花霖的东西,怎可能越过重重奴仆送到柳霜岚身边?一定又是许氏的手笔。

刘嬷嬷一听花霖二字,便知道今日这事不简单,她立刻小心稳重地去了。

虞幼宜重新靠在扶栏边上,慢慢地梳理着心中思绪。

羊芷凝几人方才在刘嬷嬷过来后,便稍微站远了些。如今见刘嬷嬷走了,几人又重新过来静静地坐在虞幼宜身旁。

羊芷凝觑了眼虞幼宜的脸色,慢慢地出声,“宜儿,前厅席间大多是各府的主君和主母,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还是别勉强着过去了。”

虞幼宜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羊芷凝斟酌了下,侯府方才刚出了虞静珠那样一件大事,而后面过来的虞老夫人柳老太太虽然一如既往,补过身后的几个丫鬟面色瞧着不大自然,想是也有什么事。现下虞幼宜这样子,恐怕是又扯出了什么更大的事。

今日侯府内里,只怕是混乱不已。虞幼宜现在心境也不大平稳,她与孟凌几人呆在这里,也帮不上虞幼宜什么。不如回了前厅去应付着贵女们,也稍稍避个嫌,让虞幼宜放心些。

“宜儿,那我便先回前院去与我母亲说一声,你在这里好好歇着,过会儿我再过来看你。凌儿不如也跟我一块儿过去罢?”

孟凌如今也多少能明白一些,她点点头,虽然心中仍旧有些放不下虞幼宜,但还是起身和羊芷凝往外走去。

走出一段路后,三人回头望了眼远处的小宴亭。那抹朱瑾色的身影仍靠在一旁,但瞧着已经好上了许多。

只是不知为何,她们总感觉虞幼宜心里蕴着什么莫名惋惜的情绪,却看不出她心中在想着谁。

至快出后院时,不知哪里闪出三个笑意吟吟的婢子,虽穿的是侯府下人的衣裳,但看着却有些不协调之感。

“孟姑娘,国公爷在东边正歇着,我带孟姑娘过去罢。”

孟凌愣愣地点点头,便跟着婢子去了那边。此地顿时只剩下了羊芷凝姐妹二人。

羊芷凝眉头微蹙,“你们似乎不是侯府的奴婢。”

两个婢子垂首微微笑着,并不回答这句,“还请羊府二位姑娘至前厅后,勿要提及侯府后院的事情。”

“这是自然。”羊芷凝心中有些不悦,应了后便带着羊芷静走了出去。二人走远后,那两个婢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隐,俨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王爷说侯府或许要请羊家人帮忙,羊家二位小姐自然不能拦下。一会儿再叫两个人,暗地里注意着这两位小姐。”

另一边,孟凌满心疑惑地跟着那个婢子往东边走去,她忍不住张口。

“他们为何在东边?此刻是正午,前厅恐怕是开了席了,他们应该在前厅才是啊?”

那婢子笑着摇摇头,只道:“奴婢也不知,或许是有什么事罢。”

孟凌见她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止住了话头,跟着婢子走到东边一处清净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