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为何如今变化如此之大,不过是从前在庄子上时想要护住虞幼宜,磨出的一身脾性。
若说虞幼宜一个人默默地扛着诸多重压,忍着刁奴的冷言冷语,白蔷她们三人何尝不是?
白蔷急急抹了把脸,又笑了起来。
“所以,奴婢一直想着,要看着姑娘找到一位能护住姑娘的人。当然,姑娘自己就很厉害了,但若是能在别处寻到稍许安稳,能护住姑娘展露半刻自己的真心,而不是继续戴着重重枷锁,奴婢自然喜不自胜。”
她犹豫了片刻,再度启唇。
“姑娘,别害怕,我们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姑娘切勿因心中不安而裹足不前,我和湘竹她们也不是吃素的,如今姑娘身后又多了许多能帮姑娘的人,不比咱们从前那般孤零零的了。”
虞幼宜一愣,视线飘至小窗外。院内,李嬷嬷正在给几个小丫鬟讲着什么事,丫鬟们点点头,又十分认真地回问了许多问题。
另一旁,湘竹提着个颇为沉重的铜水壶,刘嬷嬷赶紧从侧房内跑出,二人合力之下,仍吃力不已。
旁边的几个粗使婆子们笑了好久,被刘嬷嬷埋怨着上前来接过水壶,湘竹在一旁尴尬地挠了挠头。
她看了许久,目光慢慢柔和下来。
“你说得对,是我太过拘泥于过去了。”
白蔷看她脸上重重怔忡与迷茫皆散去,慢慢放下心来。
与白蔷想的稍有不同,虞幼宜这句话里的过去,说的既有从前虞幼宜的往事,但也是在说她本人这数十年间的前尘。
她心里忽地再度清明了许多。
一开始,她觉得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还是到这么个倒霉催的嫡长女身上,或许是看她从前心思太重,让她吃了个天谴。
后来,慢慢深入了侯府后,她又觉得她重生这遭,或许是为了挽住侯府,替从前的虞幼宜找回真相,替她挽回最后的心愿,又留住许多从前原本会因重重腌臜事波及而丧命的无辜之人。
可现在,她再次深想起来这其中深意。或许,来这侯府一遭,不仅是为了原主,也是为了她自己。
见到了从前未见到的风景,结识了三两闺中好友,体会到了从前没有过的闺阁情谊。如今,或许是要她再次接触些旁的事,圆一下上辈子的遗憾。
而她的心思,现在也渐渐明朗。
虞幼宜垂首,旋出一个不知是舒心还是无奈的笑。
也许是这日头毒辣,连带着她也头晕转向起来,原本一目了然的事情,却让她怔忡迷糊了好久。
她的心思,在天趣楼时与那人惊鸿一瞥,在府门前被那人护在身后,在那夜月光似水,而她没有当场出言反驳,似乎就已经定了下来。
她迷茫多日,一直在纠结这其中的种种,甚至十分不寻常地逃避起此事,但却一直没有思量过如何回绝蔺泽的这一席话。
如此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或许是她心底深处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却因从未经历过,又不想承认一直从容不已的自己心思竟然乱了起来,所以才把这些压在深处不去想,甚至给自己主动找活做,都不敢去深思其中。
“噗。”
白蔷闻声一愣,看见从来都是平静从容的虞幼宜双颊淡淡微红,食指屈起挡在唇前,双眼弯弯,眉头已经松散开来,如同孩子一般悄悄笑着。
她虽然不解其意,可看着虞幼宜脸上洋溢着从未见过的笑靥,心里不禁也放松了下来,与虞幼宜一同笑着。
外头撩帘进来的湘竹见二人笑得开心,以为是自己刚才的窘迫样子被瞧见了,撅起嘴小声嘟囔着。后面跟进来的李嬷嬷点点她的脑袋,刘嬷嬷捧腹大笑。
一派宁和融洽之景。
侯府前院四处打整一新,自前厅起,已经陆陆续续挂上了不少大红绸缎,就连各处盆景的苍翠枝叶之间,也缠了不少细细的红绸条,随风晃动,好不喜庆。
前院的小厮家丁们来来往往,一会儿将这边这把座椅重新擦一擦,一会儿又把那边几个颜色沉静的摆设换掉,放了些看着热闹的东西上来。
而自中庭之后,与前厅的热闹相反。侯府内院各处依旧是平常的样子,甚至有些无人的院落门槛上的灰都仍旧还在。
前院红绸纷扬,目光所及之处均有一抹鲜亮颜色,但后院却瞧不见分毫喜庆颜色,一如既往,来往的丫鬟们也仍旧穿着寻常日子穿的衣裳。
唯有芝兰院稍有不同,但也只是院门的门环上潦草挂了一条红绸,其余的便也没甚特别的了。
院外门口处,一小堆丫鬟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两套颜色略有些出挑的衣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有些唯恐不及的模样。
“这易总管那边来人回话,说二姑娘到底是从侯府出嫁,让陪两个丫鬟过去,又叫人拿了这吉服来,你们说这——”
易总管的心思,那几个大丫鬟明白。虽说二姑娘不是侯府子,但因着种种原因,面上还是要走个过场。
既如此,前院那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连嫁妆都安排的有模有样。那陪嫁过去的奴仆自然也不能缺了,哪怕是走个过场,也要有个样子不是?
论理,原本陪嫁的丫鬟应该是过问了出嫁女的意见后再定。可这次自然是不用这一位出嫁女开口,易总管那边似乎也很是忙碌,只送了两套吉服来,说看着叫两个过去就是了。
丫鬟们退开了一些,除了送来吉服的人不得脱手外,谁都不想多挨下这鲜亮衣服。
别开玩笑了,这里面这位虞二姑娘的身份,其他院里的或许不知道,但她们是跟静和苑的婆子们一处安排过来的,嘴巴甚严,自然晓得内里真相。
先不说虞二姑娘本来性子就阴险,之前为了勾搭个如意郎君,不管满院的奴仆性命,一把火就扔进了屋里。跟在这么一个主子身边,能有活路吗。
更何况,这虞二姑娘还是个奸生女,不受侯府待见。跟着这么一个主走,跟跳火坑里有什么区别。
易总管当然也是想到了此点,派来的人说了,只穿着吉服在当天走个过场就成,待静珠姑娘进了梁府,再回侯府继续做活就是,还会额外给封一个厚厚的红封。
即便是这样,丫鬟们也仍旧不愿应下这个差事。都害怕贴虞静珠近了被波及,回了侯府后说不定还要被看不起。
传话的人苦着脸,就差给这些人跪下来了。
“各位姐姐妹妹行行好,眼瞅着明日就是静珠姑娘出门子的日子了,这事拖不得的呀!易总管说了,若有谁肯过去,他日想出府,即刻就放出去的!”
丫鬟们还是摇摇头,侯府是个好去处,她们都是家生子,外头的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她们自然也不想出去。
里面那个稍沉静一些,曾和虞幼宜说过几回话的丫鬟低头想了想。这事虽然难办,但也必办不可。若出了错漏,到时候牵连到大姑娘可如何是好。
片刻后,她抬头张口。
“听闻从前有两个侍奉在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一个叫绿羽,一个叫翠喜罢?之前这两个丫头只是叫杖责了一顿,并没有被处死,何不找这两个丫头去呢?”
那传话的人闻言一顿,焦急的面色缓和,也细细思量起来。
此话说的不错,虽然易总管开的条件丰厚,但实则也没抱什么希望。虞静珠现在就是块烧红的炭,谁挨谁烫手,怎会有人上赶着蹭晦气。
但这两个丫鬟不同,一是这两个丫鬟伺候虞静珠许久,保不齐是有点感情的。二是这两个丫鬟被杖责一顿后罚去当粗使丫鬟,还不是负责浆洗,而是负责清理夜壶之类的末等活计。
从前是府上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小姐出嫁后指不定还能混上个通房姨娘,如今却被打入尘埃之中。若有这个机会,这两个丫鬟恐怕巴不得应下来。
毕竟,一边是风风光光的陪嫁丫头,还有厚厚红封可拿,另一边是末等粗使丫鬟,终日劳累不已。
她们会怎么选,十分明显。
传话的人眼中一喜,立刻行了个礼,“还是这位姐姐心思灵巧,我看可行,我这就去找那两个丫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