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弋接过来道声谢,便背着斗笠,一步步朝山上走去。沿路只见梧桐相映,溪流可闻,娇莺戏蝶流连花丛,熏风抚得人醉。今日曾弋恢复了她从前惯常的装束,一身青色衣衫,松绿色头绳绑住头发,此外便再无其他装饰。她如一道绿影融入层岭叠翠间,很快便没了踪影。
到得半山时,便有卷地狂风推着乌云而来。曾弋在半山间站定,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山壁被凿成了半个洞窟模样,许是天气不好,工匠们早不见了踪影。曾弋顶着斗笠,飞快地跑进洞窟穹顶下。
大雨下得天地间一片茫茫。洞窟内一时被乌云遮得昏暗。
震耳欲聋的雨声间,曾弋突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
她凝神细听,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道——“劳驾”。
曾弋循声望去,昏暗的洞窟里并没有别人。她捏紧手指,朝声音发出来的地方走近几步,只见神像身后,有个身影正在半空中一荡一荡,是个年轻的工匠。
“兄台,劳驾把那最小的凿子扔给我一下!”
见曾弋走近,正在上空忙着的男子转过头,给她指了指地上的工具,随即回过头,手向下打开,像是在平地上等人递东西一般。
曾弋依言去整齐的工具里找了一把最小的凿子,见此人头也不回地伸着手,便将凿子朝他一抛。
“好准头!”
那年轻人赞叹一句,手中已握住了曾弋抛上来的工具,随后将原本用着的家伙往后腰上一别,手中不停地叮叮当当,看样子刻的是发丝细节。
曾弋仰头看着他忙活,茫茫大雨被抛诸脑后。那年轻人工作的地方有一处小凹陷,放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照在年轻人脸上,看得出鼻梁高挺、下颌坚毅,眉眼在灯光里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这是桐花?”
工匠手下雕刻的细节成型,他十分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解开绳子的活扣,正灵巧地往下滑。陡一听见曾弋的声音,很吃了一惊,下滑的动作不明显地停滞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不知道原是位姑娘。得罪了。”
说话间,他已滑到地面上站定。黑云层层散去,大雨仍如密帘,洞中光线明亮了许多。可以瞧见是个约莫弱冠的少年,眉眼深邃,唇如刀削,却在嘴角弯出个柔和的弧度,像是时刻都在笑着一般。
此刻他的确在笑着,眼神中满是坦然的谢意。他手脚利落地扫出一片空地,又向曾弋道:“大雨不息,姑娘若不介意,在此小坐片刻,待雨停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