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小庙最初为何人所见,殿中供奉神像是何身份,如今已无人知晓。只因这故事的源起便是因一名婴孩,于是前来祈愿的便将她当作送子娘娘,亦有“少司命”一说。再往后,又有人将她视作地母,所求也从多子多福,逐渐扩展到家人康健,再后来便是万物丰茂。小庙周围有一小片荒地,原本杂草丛生,来拜神的人多了后,便有了小径。有信众见石像衣襟上依稀有桐花纹样,心有所感,便移了几株梧桐种在小径旁,孰料来年春天,这梧桐树便抽枝长叶,开出满树粉白桐花来,望之灿然如云。

那年春天,皇城绿柳尚只是新芽,满城未见花红,一片春光先去了这无名小庙前。于是乎,皇城中众人呼朋引伴前去赏花,文人骚客诗词酬谢间,将这神像唤作“春神”,一时间,人皆以春神殿前相会为雅事,车盖云集、彩衣映花,堪称皇城春日一大盛景。

春神庙由此名声大噪。以此庙为中心,便渐渐形成每年三月“春市”。梧桐树上繁华似锦,外接河堤碧绿杨柳,又有桃花越墙而出,开得分外热闹。其下则摩肩接踵,各地携老扶右前来求神拜佛的信众尽聚于此,又有引车卖浆者杂乎其中,摆摊售卖药材的、卖精巧饰物的、卖儿童玩具的……不一而足。

短短数十年,城郊一座小神庙便有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出乎人意料之外。而这一切,只因那齐安贵族的现身说法。贵族家的一名老仆后来便在神庙中留了下来,做些洒扫之类的事,偶有齐安人在皇城中遇到难事,前来求助,便帮衬一二。因这份渊源,附近齐安人聚集区逐渐成形,为谋生计,便将许多原本只在齐安可见的货物拿到春市上售卖。

不知何时,此庙在洒扫老仆之外,又有了庙祝。庙仍小但精巧,神像仍朴素但弥新。信众与日俱增,此间春神成了与极乐神君一样受万人膜拜的神明,只是一个主生,一个主杀;春市也随之渐成气候,成为南来北往客交流货物的热闹市集。

春神庙外的梧桐树已有两人合围那般粗壮,枝干上挂满了红绸。一开始,人们也只是去进香、去赏花、去逛集,慢慢就变成了去求签、去捐灯、去祈福,求子的灵验了,便接着去求福泽;被带着去祈求过的小儿长大了,便会去求姻缘……如此世代流传,传至今日,便是皇宫中的宫人们,也将春神庙求红绳当做了辟邪求福的不二之选。

记得阿黛刚进宫时,手上便戴着一条这样的红绳。曾弋盘腿坐在锦被上,对阿黛道:“你的呢?我记得你也有一条的。”

阿黛伸出左手,拉起袖子,果然就有一条略微褪色的红线系在右手腕上。红线末端系的却不是红璃珠,而是两颗玉珠。

曾弋开口问道:“从前的记忆,一点也没想起来过吗?”

阿黛皱了皱眉,略有不满:“不是说了吗,不用找。他们将我送进宫,我便是这宫中人,再没有什么家人了。”

曾弋知道这是阿黛的心里话。但她也清楚,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生在何处、长于何地都不记得,总不免会有无根漂泊之感。若非如此,阿黛也不会一直戴着这根早已褪色的红绳。

于阿黛而言,红绳便是她的根系。

“喂,”阿黛突然转身看着青桐,拿起另一个锦囊朝他扔过去,“接着。”

青桐刚吃了半盒荷花酥,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茶,突然被一个淡金色锦囊砸在胸口,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接住锦囊,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容易没咳出声。

阿黛见他这狼狈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等了一下午的气也消了。“顺便也给你求了一根,你要保护殿下,自然也是平安无事的好。所以——还不快点谢谢我?”

青桐乖乖道了谢,将锦囊放进怀中,还伸手轻轻拍了拍。

沐浴完毕,阿黛帮曾弋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