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节攥紧,深吸了一口气,遥望着远方天际,回想起再见师尊那一刻的喜悦欢欣,和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意外。

那时他发未花白,眼未昏花,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师尊站在月色里,带着一身寒霜,匆匆来,又匆匆而去。那时他还不知道,师尊这一去,便将永诀。

“师尊说……他将世间兴亡之望托付于我,嘱我潜心闭关修炼。这期间,无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出头。”乐千春的声音跌入一片苦涩之中。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称乐妄先生为“师尊”的人,可他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能正大光明为师尊守孝的人。

天下众人为自己的师尊之死扼腕叹息,群起而讨伐厌神的时候,他不知何日是尽期、不知何人是归人,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在深山中闭关修炼。

漫长的暗夜里,他隔离了尘世,断绝了悲喜,孤身走在前路不明的修行之道上,只为了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等到他终于推开紧闭的门,才发现天下易主,师尊陨殁,沥日堂毁于一片大火,令弋公主身死魂消,昔日苍翠繁茂的太苍山,与倾颓如尘的破山寺一道消失无踪,只余下莽莽荒山。

他在这荒山上,遇见了自称极乐的童子,建了太荒门。

“殿下,”他的声音因为回忆而轻颤,“殿下……怎能如此轻率,师尊将你托付于我,你若因救我们而丧命,教我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师尊?”

曾弋看着他,像是隔着他瘦削的面庞,看到了另一张清癯的脸。“掌门师兄,”半晌她才开口道,“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她知道那份茫然不知前路的孤独。她曾独自一人走在其中,天际微茫,寒风瑟瑟,无尽的黑暗让她不辨西东。

万古长夜里,只有她一个人。

乐千春胡须微微抖了抖,将涌上喉头的哽咽压了回去。“殿下,如今世上并不太平,噬魂鸟已出,妖魔鬼怪必会悉数登场,虽不知它们为何重现世间,亦不知其身后又有何图谋,但这幕后之人,与将你唤醒一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曾弋道:“掌门师兄所言甚是。”

又听乐千春道:“总而言之,多加小心提防总是没错……便是在这烟霞境中,也须多留一份心。”

“……啊?”曾弋被拐个弯突然出现的这句话杀了个措手不及。看样子掌门是意有所指,那是指向千年桃花树,还是那只喜欢教育玉蟾的金蟾蜍?

乐千春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殿下还是年纪轻,对复杂人心了解不多,对心怀不轨的人毫无戒备。“尤其是那只……”

一只灰雀扑愣楞地飞进小亭,落在曾弋肩头,黑豆眼斜睨着乐千春,打断了他即将开场的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