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有二。其一,人的记忆会模糊,会消散,人,有时候特别擅长遗忘,有时候……又说什么都不肯忘。”曾弋感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如一湾初春的柔波,令她恍惚间失了神。

她定了定神,接着道:“……这些有了灵觉的东西则不同,它们的所见与灵觉同时产生,也同时消散,或长或短的一生里,它们的记忆既不会在生时遗忘消散,也不会在死后刻骨绵延。”

月色洒向堂屋前光秃秃的庭院,前尘往事无处可遁。曾弋在一片安静中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众人一言不发,等着她的下文。周沂宁感觉肩头坐着的春生久未出声,约莫是已经睡了,于是伸手将他重新摘下来,放进乾坤袋中。

“其二,人的记忆,是可以改变的,真假之间的界限,与神魔之间的界限一样,看似泾渭分明、无法逾越,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改变记忆……这我知道!”周沂宁说,“就好比谢沂均跟我打赌,明明十有九输,他非说自己次次都赢!”

“……”众皆沉默。

“对,可以这么想,”曾弋点头,“但麻烦在于,人在改变自己记忆的同时,也给了别人篡改记忆的可乘之机。厌神……就是如此,他会深入你的记忆,抓住你内心深处的恐惧,然后利用这恐惧控制你、伤害你……”

“不只是恐惧,”乐千春看着她,“只要是人,就有脆弱的地方。要战胜他,本来就不容易。”

“……是的,”曾弋从冰凉的月光里抬起头,看见了乐千春关切的眼神。风岐已经站到她身旁,正微侧头看着她,春水似的双眼里,泛起了暖融的光。

世人能修改记忆,“所见”却忠实不变。灵觉已生的东西,虽口不能言,但被玉蟾带到大家跟前的“所见”,却比语言还要更具说服力——燕草和那群人,显然是被掳去了神魂。

风声突起,风岐单手捏出一道风刃,唰地往客堂顶上甩去,只闻屋顶发出轻微“喀啦”声响,柳沂人已仗剑跃出,朝那道转眼消融于月色中的身影追去。风岐看了曾弋一眼,见她点点头,亦飞身追逐而去。

这长夜因为不速之狗的到来变作了无眠夜,曾弋在模糊不清的幻影中感到一种令她熟悉的不安,然而这不安的来处仍藏于云雾之中,让人摸不着头绪。

“掌门师兄,你看出那是什么地方了么?”她问乐千春。

“有城墙,料想不是皇城,便是边陲。”

“依我看,”一个声音从周沂宁袖中传出来,“那就是申屠城。”

周沂宁悚然一惊,打到一半的哈欠突地变成呛咳,坐在客堂椅子上咳得弯下了腰。

“申屠城?”曾弋与乐千春同时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