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已经被周沂宁手忙脚乱地从乾坤袋里请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了师父和师叔面前。
“是申屠城,那城墙我熟,俱是黄沙所筑,与别处有些不同。”春生一双浓眉大眼,全靠周沂宁妙笔绘就,此刻坦然盘腿坐在曾弋与乐千春之间的茶几上,让人觉得他好像生来就是这般模样,不记得他也曾有张清秀的脸。
乐千春捻须沉吟片刻,又转向曾弋道:“所说是申屠城,我也略知一二,便是从前的柳林镇。”
原来,沥日堂被毁后不久,柳林镇也很快在战火纷飞中毁于一旦。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极乐神君像,曾给过他们短暂的安宁。只是令弋公主乃厌神真身一事传遍中川大地后,极乐将军被杀一事也转眼人所尽知。一个被儿女私情所困,最终被妖女所杀的神君,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值得被崇拜、被纪念的呢?他的面具便被摘下来,被用脚跺碎,扔到了火堆中作了柴,或是落进水塘里,长满青苔与水草,成了蝌蚪和游鱼们的乐园。
然而,战火并不会因为人们们抛弃神祇、改换信仰就避开这个沥日山下的小镇。冰凉的刀锋划过榕树下王家当家的脖颈时,他想起了那日为着划断了风筝线而亲自登门道歉的仙君们。他们白衣翩翩,他们道骨仙风,他们的长剑上,定然不会沾染凡人的血。
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满天神祇,竟无一能保佑我们了吗?
他定定地望着墙上被砍得七零八落的面具,斑驳的泥墙上,仅剩一个额间生莲的女神,正睁着空洞的两眼,无声地俯瞰他被长刀割下的头颅。
“柳林吗……”
“对,百余年前,柳林镇的废墟上,一夜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座城池,黄沙垒墙,宽逾百丈,就在山下生了根。城主为城中一大家族,名唤申屠,世代相传下来,这城便被人们称作申屠城。”
乐千春小心地避开了“沥日山”二字,曾弋点点头,不再说话。
“什么大家族,”突听得一阵尖细的少女嗓音响起来,“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也配称作大家族……”
就连沉默不动如李沂世般,也忍不住转头循声望来——那个此前被桃舒前爪拼命推开的纸皮姑娘,此刻赫然正坐于长几之上,口中振振有词。
“……反正这城中就没一个好人!”瞧她举手投足那般浑然自在的样子,估计在众人观玉蟾幻影之时便已栖了上去。
“你这是……你,嗨!算你有眼光!”周沂宁双掌一拍,此前那些微郁气一扫而空,都忘了嘲弄她之前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