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一步还未踏出去,他又回转身道,“有事就叫我。”

曾弋点点头。朦胧中看见极乐身形一闪,出了堂屋,直朝院中那口井而去。

她这双眼睛,也并不是到了什么也看不见的程度。说起来,她也是能顺着光线看得到人影,辨得出门窗,找得到日月光明——但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此外室内一切陈设,她全然不知。概言之,就是有光则见影,无光则抓瞎。

失了对世间器物外形与世人容貌的感知,色声香味触法,打头的“色”于她便成了空妄。“声”于是便成了她眼下与这世界最密切的联系方式。

譬如此刻,她虽端坐堂中,却能听见极乐在院中低声说着什么,那语气与平日里她所听见的截然不同,颇有些冷意与威严。

院中有人么?曾弋有些奇怪。

那叫“大满”的,究竟是在还是不在?

忽听院中传来一阵“噗啦”一声响,说不清是个人还是个什么东西滚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便听见一声痛呼,然后像是被噤声了般,来人将剩下的呼痛声咽进了喉咙。

曾弋坐在原处,凝神静听。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此人或许就是街坊口中的“大满”——他语调中带着瑟缩之意,曾弋只能听清零星的几个“君”“静空”“浮屠”等字眼。

“静空”二字一钻进曾弋耳中,就像一根细如马毛的花针,扎得她心头一阵刺痛。先生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往事历历犹如沉渣泛起,让屋外的冬阳转眼便如冷光。

大满带着极乐翻身上了屋顶。曾弋站起身,摸索着走向日光倾泻的院中。她觉得有些冷,想去院中晒晒太阳。

院墙上发出嘻嘻轻响,紧接着隔壁便爆发出一阵暴怒的吼声:“周小江!是不是你!”

那趴着的人翻身跃入矮墙:“他一把年纪了,我这是帮他!丹珍!凡事不能看结果,要看动机!我这是为他好!”

周小江从墙上跳下,一边退一边冲另一边的丹珍喊,显然没注意到这边院中正有个看不清东西的人一点点摸出堂屋来。

“好个屁!”墙那边的人好像在抄家伙,“你要了他的命你知不知道!”

曾弋闻着一阵酒糟的气味夹在那飘忽的身影里倏然靠近,心头大惊,还未回过神,就察觉眼前人影飞晃。她赶紧收回半空中的手,停下脚步,犹豫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那边周小江衣带翻飞,躲着墙那边即将抵达的攻击,三步两步退到了曾弋附近,眼见着就要与她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