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满很少提这座城池中的事,有那么几次刚开了个头,不知怎么就又咽了回去,没了下文。从他支支吾吾的只言片语里,曾弋大概猜到了,这座沙漠边缘的城池,大概是个三不管地带。而城中居民,极可能也都不是普通人。
“只要不出门,就不碍事。”李大满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上,仿佛城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出去就要被叼走一般。
小院左边是个银匠铺,住着银匠一家,除了笃笃笃的敲击声,这家人几乎什么声响都没有。小院右边则是时常闹得鸡飞狗跳的丹珍与周小江,他们口中的“婆婆”姓申,年纪不大,身子骨十分硬朗,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去佛塔下上香——她倒是觉得城中挺安全。
“灵得很呢!”申婆婆有时过来串门,也会跟曾弋拉家常——所谓的“拉家常”,通常申婆婆说,曾弋听。她语速飞快,声音又洪亮,时常能将曾弋从往昔的寂静中唤醒。
曾弋依旧窝在自己的小壳里,婆婆说十句,她约莫能回上一句。申婆婆倒不以为意,家里两个成日争战的混世魔王,让她耳根难得清静一回。如今来了个沉默的听众,她终于找到了从前的故事一吐为快。
倾诉啊,这是女人最好的减压方式——哪怕上了六十岁,也是如此。
据她说,她们家这酒原叫扬花泪,原本是啸剑关下声名远扬的好酒。南来北往的道人侠士、官家商贾,送别亲朋好友自然都要饮上一场,难□□些离人泪,扬花泪便因此得名。自打申婆婆带着家传的酿酒方子来了这鬼城中,扬花泪便失了往日辉煌,一直乏人问津,直到她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去佛塔拜了一拜,才峰回路转般有了转机——只是这酒也换了个名字,不再叫伤离别的“扬花泪”,改叫了粗犷豪迈的“醉狂沙”。
曾弋并没有问她好端端的为何要从啸剑关来这莽莽黄沙中,也并无心打听那两个少年与她的关系。她只是一个默默的听众,恰到好处地承接了申婆婆无处安放的往日时光。
然而她只字不予置评。
人如镜花留影,声如流水过耳,不交心便不会有割不断的交情。没有割不断的交情,自然就不会有舍不了的羁绊。
浮萍般相聚,流云般离散,人就该这样罢。
现在她深信这一点了。
这一日,申婆婆闲聊毕,大概觉得总是自己在讲也不对,于是关心起了曾弋的眼睛。
她问:“曾姑娘,你的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曾弋“唔”了一声,并不细说。
申婆婆道:“那可怎么好?洗衣做饭,样样都摸索着来,不容易吧?”
曾弋摇了摇头:“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