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远近相安的眷侣(3)

萧拓语气清冷:“臣为朝廷尽忠,可殚精竭虑,可马革裹尸,却万万做不到出卖皮相。”

如果不是他确然不悦了,攸宁真的会因为末一句失笑。

皇帝见好就收,与他商量道:“要我不跟你磨烦这种事也行,等杨锦澄回京之后,你别再派她需得离京的差事。”

萧拓稍稍欠了欠身,“届时若无需得杨大人亲力亲为的差事,臣自然领命。”还有一段日子呢,能骗就先骗着。

皇帝想的则是,杨锦澄一回来我就让她称病,看你还能有什么招儿?是以,得了他这答复,已然满意。

她望着攸宁,“至于萧夫人,多保重,除了必须进宫,好生在家待着,千万别主动见我。除非——你明白。”

攸宁起身,噙着恰到好处地微笑回道:“臣妇平时就算遇到了天大的事,也断然不敢惊扰皇上。”

“……”皇帝凝了她片刻,起身往外走,“今儿就不喝喜酒了,横竖萧夫人也不是为情意嫁给萧阁老,当真伉俪情深时,我请你们。”

攸宁莞尔,行礼恭送。

萧拓悄悄地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说她对他无意,难道是给彼此长脸的事儿么?

攸宁只当没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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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房,三夫人已经等在厅堂。

见礼之后,萧拓对攸宁道:“你陪三嫂说话。”

攸宁说好。

萧拓去洗漱更衣。

三夫人与攸宁寒暄之后,切入正题:“专程过来等五弟妹,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攸宁道:“三嫂只管说来听听。”料准了没好事。

只说要听,没说应不应,三夫人自是听得出,笑眉笑眼地道:“老太爷晚间要去樊姨奶奶那边用膳,可是,家里的厨子都被五弟调去了别处,现在在灶上顶着的都是各房小厨房里堪用的人。

“老太爷有几道用惯的菜,寻常厨娘是做不来的,内宅又没人手可用了……而且他老人家明日或许就要动身离京,总不能让他离家前连句合口的饭菜也吃不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攸宁问道:“三嫂到底有何吩咐?”

三夫人亦是神色如初,“我听说,随五弟妹过来的两名厨娘厨艺一流,那就不妨这样,让她们去樊姨奶奶房里当差一半日,如此,也算是五弟妹对老太爷的一份儿孝心。”

攸宁望着三夫人,目光流露出不解与困惑:她进门到此时此刻,怎么会对一些要紧的事没有耳闻?厨房近来的事,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妯娌是把她当傻子么?

“五弟妹怎么不说话?”三夫人笑道,“小事而已,也值得为难?”

攸宁微笑,“我只是没听说过,父辈去妾室房里,需得儿媳妇尽孝心、派人服侍。方才一直疑心听错了。”

三夫人声音低了一些:“五弟妹有所不知,樊姨奶奶与寻常妾室不同,老夫人一向是不理事的,我进门之前多少年,都是樊姨奶奶打理内宅,诸多高门贵妇前来,亦是她出面待客。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些事,到了你这里,怎么就计较起来?”

攸宁越听,就越明白萧拓为何娶自己了:不知是不是忌惮他的威势,大家都装聋作哑,对萧府门中不成体统的事保持缄默。到了今时今日,三夫人已经认为敬着樊氏是情理中事。

也对,樊氏在萧府有两个儿子和几十年的根基,在内宅的地位,重于只看热闹不理事的老夫人也未可知。

攸宁端起茶盏,用盖碗拂着茶汤,“那么,三嫂是好意提醒,还是过来吩咐我的?”

“那还不都一样么?”三夫人笑着,“你要是答应,我这就带着厨娘过去。”

“不答应。”

三夫人的笑僵在了脸上。

“有什么菜色,是府里的厨房做不出的?阁老难道连几道合口的菜肴都孝敬不了自己的父亲?”攸宁笑笑地望着对方,“三嫂帮衬着二嫂持家好几年,懂的必然比我多。再者,这事情如果是二嫂过来吩咐我,便是另一回事,毕竟,我们妯娌之间,以她为长。”

三夫人嘴角翕翕一阵,板了脸,“既然如此,便不叨扰五弟妹了。”语毕起身,仰着脸走了。

攸宁喝了几口茶,回了内室。

萧拓歪在寝室外间临窗的大炕上,在揉眉心。

“喝酒喝的难受?”攸宁随口问道。

萧拓嗯了一声。连着喝好几天了,胃就算是铁打的,也有些吃不消。

“还好,就要熬过去了。”攸宁说着,转去洗漱更衣。

萧拓失笑。她好像根本不懂得怎样关心人,就如此刻,她该做的难道不是吩咐小厨房,多给他做些养胃的膳食么?

等她折回来,他问:“三嫂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攸宁道,“给我讲了个笑话。”

“不为难就成。”

攸宁开始忙着查看他的衣物鞋袜,所见与猜测相同,除了不同的朝服官服,他平日里只穿玄色道袍、深衣或锦袍,面料很寻常,纯白的里衣亦是寻常的料子,用来搭配的玉佩来来回回就是几块质地样式相仿的。

算得考究的,只有鞋靴,都是样式普普通通,但手工精细。对于身怀绝技之人来说,这是必然的。

攸宁走到他近前,端详片刻。嗯,玄色其实很挑肤色气度,难驾驭,但他穿着很好看。

随后,留意到他腕上有一串血珀佛珠,不由好奇:“你信佛?”

是问句,却是不置信的神色。萧拓笑出来,“不信。至交送的。”

“我猜着也是。”攸宁释然,“你歇着,我去小库房看看。”收了很多赏赐、礼物,一直没顾上细看。

“嗯。”萧拓望着她的背影,笑。

她真是挺邪性的:不论如何的亲密无间,只要过了那等时刻,她便能自然而然地退回到一个位置,与他保持着温和随意但绝不亲昵的距离。

要怎样,才能让她全心全意地依赖信任他?

……那可比政务难多了。

出了会儿神,他抚了抚腕上的佛珠,起身下地,大步流星地去了静园,与幕僚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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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回到房里,好一通摔摔打打。

她本意是想给唐攸宁挖坑,利用她刚进门摸不着头脑的时机,寻个由头让她对樊姨奶奶示好之余,又惹得萧拓不悦。却不想,闹得没脸的反倒是自己。

秀儿待她疲惫地坐到太师椅上,才敢上前奉茶,“夫人何必为了那样一个人动气?仔细身子骨。”

三夫人冷笑,“生父妻妾成群,好色得紧,生母亦是再嫁的,就算谁也不认谁了,就当自己从根儿上干净了?跟我装清高讲规矩……”她转头狠狠地啐了一口。